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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娘親出軌那日，我和爹爹從川西回來。

    爹爹看到娘親和那個男人抱在一起，發(fā)了性，生了狂。

    妒火燃燒他的大腦，讓他不惜冒著砍頭的風(fēng)險(xiǎn)也要把這個奸夫殺掉。

    可是娘親從前對爹爹的愛，爹爹從來都看不上。

    1

    娘親出軌那日，我和爹爹從川西賑災(zāi)撥款回來。

    爹爹騎在馬上，赤紅官服比陽光更加耀眼。

    我問爹爹：

    ［爹爹，離家這么久，你可想娘親？］

    爹爹攥著馬韁的手一緊，卻道：

    ［公事路上，勿談兒女情長。］

    說完，他就毫不留情驅(qū)馬快前。

    爹爹一直都是這樣，好像很絕情的模樣。

    可娘親很愛爹爹啊。

    她看著爹爹的眼睛永遠(yuǎn)亮晶晶的閃光，她說爹爹是她見過最英俊的男人。

    為了爹爹，從小錦衣玉食的娘親洗手作羹湯。

    不善弄墨的手也會提筆寫家書。

    娘親說：

    ［家書千萬，也道不盡思念。］

    不過話說回來，好像我們來川西這么久，家書越寄越少了呢。

    臨近京城，打幾個拐，我跟爹爹很快下馬，就到了府邸。

    娘親卻沒有如往日一般迎上來。

    爹爹皺了皺眉，道：

    ［婉娘？］

    傭仆低下頭，說夫人在午睡。

    我跟爹爹走向西廂，就聽見有奇怪的曖昧聲音傳來。

    爹爹臉色一變，加快腳步，推門而入。

    眼前景象印入眼簾時，我驚愕的瞪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我看到我的娘親，正伏在一個男人身上，眼神曖昧如絲，跟他調(diào)情說話。

    聽到動靜，他們都抬頭看了過來。

    男子看到爹爹，臉色一變，連忙把娘親推了開去。

    娘親收攏了散亂的衣服，看向爹爹，笑意吟吟：

    ［趙書言，回來了？］

    這樣的娘親與往常太不一樣了。

    她看著爹爹，眼里不見低微，滿是挑釁。

    爹爹表情難看。

    ［婉娘，你不該給我個解釋嗎？］

    娘親從前是很愛很愛爹爹的。

    可我絕沒想到，這樣的娘親會對爹爹說：

    ［如你所見，我們和離吧。］

    2

    爹爹離家三月，京城早已鬧的沸沸揚(yáng)揚(yáng)。

    早已出嫁做婦的三公主成天逛花樓吃花酒。

    還帶回一位小倌，日日在府宅春風(fēng)一度。

    現(xiàn)在全京城都在笑話爹爹。

    爹爹回到書房，桌案上就擺著一封和離書。

    爹爹拿起來，看著信上的字，手指竟然有些顫抖起來。

    然后我就看到一向冷靜的爹爹猛的揚(yáng)手把硯臺毛筆扔了。

    爹爹搖搖頭，喃喃說：

    ［還不夠。］

    他伸手掃落桌案所有東西。

    ［還不夠。］

    他又沖到窗邊，把架子上所有玉臺瓷器都砸了。

    有瓷片濺到地上彈起，劃過爹爹臉頰，在他臉上留下血痕。

    爹爹偏過頭，眼睛在這時極為可怖嚇人，像是地獄爬出的惡鬼紅瞳。

    他問我：

    ［瑤瑤，你想讓爹爹和娘親和離嗎？］

    我身子顫抖起來。

    ［不、不想。］

    爹爹滿意的勾起唇角笑了。

    ［為了瑤瑤這句話，爹爹死都不會和娘親和離的。］

    3

    爹爹說肯定是自己做了什么不好，讓娘親生氣。

    所以他要給娘親補(bǔ)辦一場婚禮。

    其實(shí)爹爹和娘親沒有拜過堂。

    娘親選中爹爹時，全京城街頭巷尾都在嘲笑。

    說三公主身份尊貴無比，最后卻選擇了娼妓之子，真是鳳凰配山雞。

    娘親不滿，為了反駁這些流言，她對婚禮無比上心。

    儀典規(guī)格一律是皇室最高配置。

    婚服上的刺繡都是娘親親手繡上去的。

    可是爹爹卻沒有來。

    那天娘親一個人戴著紅蓋頭，站在堂前，待到深夜，爹爹也沒來。

    爹爹說他從前做錯了事，所以這次婚禮一定要大辦特辦。

    娘親聽完爹爹的話，只是冷冷勾起唇角，問道：

    ［你覺得很風(fēng)光嗎？］

    爹爹怔住。

    ［什么？］

    娘親說：

    ［我堂堂三公主，親自為自己挑了一個娼妓之子，下九流胚子。］

    ［當(dāng)初滿京城的人都在嘲笑我，你還要我再遭受一次？］

    爹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。

    娘親是真的變了。

    從前娘親在路上聽到有人說爹爹是娼妓之子。

    她就讓侍衛(wèi)當(dāng)眾打了他一百大板，為爹爹出氣。

    她明明知道爹爹最忌諱別人說他的出身。

    可如今戳起爹爹的心窩子竟然肆無忌憚。

    我突然意識到，從前那個滿眼只有爹爹的娘親，

    回不來了。

    4

    接下來的時日，爹爹整日都在忙著籌備婚禮。

    他盡可能湊夠自己全部身家，為娘親打了一副極為精美的鳳冠。

    婚禮那日，爹爹廣宴賓客，場面盛大無比。

    可是娘親沒有來。

    爹爹直到等到天黑，才有仆人說公主早已經(jīng)和君玉睡下了。

    君玉就是那個娘親從青樓帶來的小倌。

    娘親婚內(nèi)不忠的名聲這時早已傳遍京城。

    可娘親依舊大搖大擺的帶著君玉出入各處場所。

    即使嫁了人，她也還是最尊貴的三公主，誰也不能把她浸豬籠。

    爹爹一個人站在陰影里，手指攥緊又松開。

    胸前的絲綢紅花被爹爹扯落在地。

    爹爹一腳踩上，像是要發(fā)泄出此生所有力氣。

    再抬起頭時，爹爹眼尾紅了。

    他喃喃道：［婉娘，原來那時你是這樣的感覺。］

    我站在一旁看著。

    月影樹下，大紅喜堂。

    爹爹的身影漸漸和從前的娘親重合。

    竟然分不清誰更可憐。

    5

    爹爹宿在了書房。

    可是半夜，他的房門被下人打扮的女子敲響。

    女子低聲哭泣：

    ［趙郎，你說好從川西回來就娶我進(jìn)門。］

    ［可是如今都過了整整一月，你愿意為她辦婚禮，都不愿意為我�。�

    我從隔壁廂房被吵醒，走出來就看到這一幕。

    我瞪大眼睛，上前一把推開她。

    ［我家不歡迎你！你走�。�

    我知道她是誰。

    爹爹讓我叫她蓮兒姑姑。

    爹爹還在青樓時，她便陪爹爹一同長大。

    從前每次她來找爹爹，娘親都很生氣。

    她說如果不是娘親當(dāng)初以權(quán)壓人，爹爹壓根就不會娶娘親。

    還說爹爹一直喜歡的只有自己，對娘親就是隨便玩玩。

    娘親氣的甩了她一巴掌。

    可沒想到她直接摔進(jìn)水池里，撲騰不停。

    爹爹來了，立刻跳水救她。

    可是把她救上來的時候，被好多好多人都看到了。

    她哭著說：

    ［被打是小，失了名節(jié)事大。］

    ［我今天被趙郎從水里抱上來，以后還有誰要我？］

    ［如果趙郎不能給我個名分，助我度過難關(guān)，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。］

    說完就要再跳。

    爹爹被逼無奈，只能答應(yīng)她。

    回去后，爹爹對娘親說：

    ［只是給她一個名分，她進(jìn)府后可以住進(jìn)最偏的那個院子，我發(fā)誓我絕不碰她也不去見她。］

    爹爹揉了揉眉心，似乎終于想起這個承諾。

    他推開我，讓我早點(diǎn)回房睡覺。

    我回到房間，躲在門縫后面，就聽到爹爹說：

    ［蓮兒，這事，我得知會婉娘一聲。］

    蓮兒眼波盈盈，滿是淚光。

    ［婉娘對我悍惡已久，真的會同意嗎？］

    她倏然揚(yáng)手，脫下自己外面那身下人打扮，露出里面的……大紅喜袍。

    我睜大眼睛。

    爹爹都驚在了原地。

    蓮兒說：

    ［趙郎，外面的喜堂布置沒有更改，我不在意什么八抬大轎的虛禮。］

    ［為什么你不能現(xiàn)在換上新服，和我拜堂呢？］

    爹爹說：

    ［這、先斬后奏……］

    蓮兒一把子抓住他手指。

    ［趙郎，你當(dāng)時答應(yīng)我的不是嗎？你不能違背你的承諾�。。�

    我氣憤的在房間里攥緊拳頭，只希望爹爹能狠狠拒絕這個女人。

    可爹爹看著蓮兒的眼睛，肉眼可見的猶豫起來－－

    ［我……］

    直到他的視線對上娘親的眼睛。

    娘親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，看著他們兩個。

    嘴角含著嘲諷的笑意。

    我記得我和爹爹去川西撥款賑災(zāi)前一天，娘親就是這個表情。

    娘親說：

    ［趙書言，你要娶蓮兒就娶。］

    ［我祝你和她百年好合。］

    然后她砰的一聲關(guān)上房門。

    爹爹在門外嘆了口氣，帶著我離開。

    可沒想到，回來后，娘親性格大變。

    從前那個滿眼爹爹的娘親，再也回不來了。

    6

    爹爹一看到娘親，就猛的清醒過來，把蓮兒推開。

    娘親轉(zhuǎn)身就走，還是被趕去的爹爹拉住。

    爹爹問道：

    ［婉娘，為什么今日拜堂你沒有來？］

    娘親看著爹爹，忽而一笑，說：

    ［趙書言，這個問題我似乎問過你？你還記得你當(dāng)初怎么回答我的嗎？］

    爹爹想起什么，臉色一變。

    娘親張口，一字一頓：

    ［你說：蘇婉娘，莫說今天蓮兒染了風(fēng)寒，便是我今天誠心不去，你能奈我何？我告訴你，你可以用權(quán)逼我娶你，但是你卻管不了我的腳�。�

    爹爹嘴唇顫抖：

    ［我那是氣話……］

    娘親冷笑道：

    ［那今天，我便把這些話原封不動的送還給你�。�

    其實(shí)爹爹那時還說了很多過分的話。

    爹爹說，那么多人都在看我的笑話，今日我沒有出席，成為笑話的就是你了！

    因?yàn)槟菆鰶]有新郎的婚禮，娘親被嘲笑至今。

    如今，卻輪到爹爹了。

    7

    其實(shí)一開始，爹爹并不喜歡娘親。

    他覺得娘親高高在上，并不懂他這種貧民疾苦。

    可是他當(dāng)時高中狀元，圣上賜婚，他無力抗拒，便把這一切都怪到了娘親頭上。

    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起，

    娘親寄來的家書，爹爹會把它保存在枕頭底下，每晚看一遍又一遍。

    娘親繡的香囊，爹爹也日日掛在身邊，從不摘下。

    娘親總說爹爹是塊捂不熱的冰。

    也許這塊冰已經(jīng)漸漸融化了。

    娘親卻松手不要了。

    8

    娘親因?yàn)榫┲心切┝餮�，被召進(jìn)宮里，近日都不在家。

    我爬到樹上睡覺時，聽到樹下窸窣聲響。

    探頭出去，我就看到君玉提著糞桶從恭房里出來。

    爹爹趁著娘親不在的這段時間，指使著他做最骯臟的活計(jì)。

    我發(fā)現(xiàn)，這個君玉在府里待了那么久，可我并不討厭他。

    也許是因?yàn)樗�總是低著頭，文弱的樣子沒有什么存在感。

    可我又想起有時候經(jīng)過娘親房間時，聽到里面?zhèn)鱽淼臍g笑聲。

    娘親跟他相處，似乎真的很高興。

    我溜下樹，找到爹爹。

    爹爹正在書房畫畫。

    畫上女子溫婉動人，眉間一點(diǎn)朱砂，正是娘親的模樣。

    爹爹以前從來不畫娘親。

    他的筆下有山有水，一草一木，卻從來沒有娘親。

    娘親曾經(jīng)生氣的說，書言，難道我不如那死板的草、樹好看嗎？

    爹爹低頭繪畫，連看也不看娘親一眼。

    ［我不大會畫人罷了。］

    娘親后來抱著我，說：

    ［你爹爹哪里不會？他給蓮兒畫過的人像都能出個畫冊。］

    他只是不喜歡畫我罷了。

    可是現(xiàn)在，娘親再也不會在爹爹繪畫時闖進(jìn)去。

    爹爹反而一直畫娘親、想娘親。

    我想了想，還是很誠實(shí)的對爹爹說：

    ［爹爹，娘親好像真的不喜歡你了。］

    她成日和君玉待在一塊，看也不看爹爹一眼。

    爹爹動作一頓，墨水瞬間暈染整個畫卷。

    爹爹說，不可能，婉娘從來最喜歡我，她最愛的就是我了。

    這時君玉正好扛著糞桶從窗外走過。

    即使是穢臭之物，君玉也神色如常，翩然自有一道風(fēng)流。

    我好像知道娘親為什么喜歡他了。

    爹爹盯著他的背影，冷冷一笑，去桌上倒了一杯茶。

    爹爹說，娘親的寵愛就是這杯水，分的人越多，到嘴的就越少。

    所以，只要分水的其他人沒了，這水就只能是他的。

    說這話時，爹爹嘴角不住抽動。

    我感到驚懼。

    上次爹爹露出這個表情的時候，一個貪污的官員掉了腦袋。

    9

    娘親回來的時候，君玉就從府邸消失了。

    誰都不知道君玉去哪了，能去哪里。

    娘親沖進(jìn)爹爹書房，質(zhì)問爹爹。

    因?yàn)閼嵟�，她指著爹爹的手指都發(fā)顫。

    爹爹笑了，曖昧的伸手揉捏娘親的手指。

    ［婉娘，不過就是個小倌，也值得動那么大氣？］

    娘親說就是他把君玉藏起來的。

    爹爹說：

    ［婉娘，你現(xiàn)在說話，我怎么一點(diǎn)也聽不懂？］

    可是，只有我知道。

    半夜西郊的林子里，爹爹用刀一片片把肉從君玉手上割下來。

    鮮血噴濺爹爹滿臉，卻掩不住他癲狂的神色。

    他長長睫毛上都沾了血滴，眨眼間，就像紛飛的血色蝴蝶。

    爹爹對君玉說：

    ［你還有哪里碰過我的婉娘？］

    ［我都一片片的下手。］

    我縮在樹下發(fā)抖。

    爹爹走過來，問我怕不怕。

    我說：［不、不怕。］

    爹爹微笑起來：

    ［乖孩子。］

    ［他既然破壞爹爹和娘親的感情，就是該死。］

    我突然意識到，我的爹爹瘋了。

    嫉妒侵蝕他的理智和大腦，讓他冒著足以砍頭的風(fēng)險(xiǎn)去謀害別人。

    甚至不惜親自動手。

    10

    本來我一直是跟在爹爹身邊學(xué)習(xí)政務(wù)的。

    可是從君玉消失后，爹爹就再沒有進(jìn)過書房。

    他成天待在娘親房中，圍著娘親轉(zhuǎn)，連公務(wù)都不上心了。

    案牘堆在爹爹桌上，幾乎成了小山。

    有時經(jīng)過娘親廂房外面，都能聽到娘親憤怒的斥罵聲。

    她說爹爹是狗，是廢物，讓爹爹滾遠(yuǎn)點(diǎn)。

    可很快這聲音又被爹爹堵住了。

    中午時我去娘親房中吃飯。

    爹爹從前公務(wù)繁忙，娘親哪怕說破嘴皮，求爹爹吃飯。

    爹爹都只會讓娘親出去不要打擾自己。

    可是現(xiàn)在，爹爹都會親手為娘親布菜。

    娘親若是發(fā)怒不肯吃，爹爹都會哄著娘親，還會用勺子喂進(jìn)娘親嘴里。

    今天，娘親吃飯時突然盯著爹爹，說道：

    ［趙書言，你真是比從前老了。］

    爹爹面色一變。

    娘親道：

    ［我分明記得，從前你那副好皮相是京城一頂一的俊美�？墒侨缃�，眼角都現(xiàn)出皺紋了。］

    ［莫說君玉的容顏比從前的你更勝一籌，便是如今你跟他比……］

    她的目光上下掃視一眼爹爹，嗤笑道：

    ［真是比不過。］

    爹爹的手指緩緩攥緊，把勺子都捏斷了。

    尖銳的瓷器扎進(jìn)爹爹手里，滲出鮮血，爹爹都好像感覺不到一般。

    回去后，爹爹把房間里所有銅鏡全都砸了。

    銅鏡落到地上四分五裂，又被爹爹撿起。

    爹爹的手顫抖的摸上自己的臉，問我：

    ［瑤瑤，我跟君玉哪個好看？］

    我驚恐的看著爹爹，不敢說話。

    爹爹心里有了答案，突然爆發(fā)出一股大笑。

    這笑回蕩在房間里，卻震的外面柳葉都飄搖起來。

    爹爹一副恨不得嘔出血的模樣，仰天喃喃道：

    ［婉娘，你居然也會嫌棄我老？］

    有年水災(zāi)，爹爹忙碌上下，徹夜通宵，三天內(nèi)頭發(fā)上就生了白發(fā)。

    爹爹照鏡子時自嘲歲月催人老。

    娘親就溫柔的看著爹爹，說爹爹無論變成什么樣也是她的如意郎君。

    可是現(xiàn)在，娘親卻好像忘了自己當(dāng)初的話了。

    爹爹本來從不在意這副皮相，甚至對此深惡痛絕。

    他說如果不是這張臉，自己也不會被公主強(qiáng)自看上，落此下場。

    可是如今因?yàn)槟镉H這話，他找了無數(shù)太醫(yī)讓他們給他開方駐顏，不許讓臉上再出現(xiàn)一絲皺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