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:余樂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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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武雅趣a 更新:2022-02-24 22:29 字數(shù):16124
孟思揚坐在病床旁邊,余樂樂見爸媽一離開,也沒管姐姐還在這里,就忙說:“思揚哥,上次你給我講《俠客行》的情節(jié),還沒講完呢。最后怎么了?”
余婷驚訝道:“上次?他在這兒都給你講什么了?講小說呀?”
余樂樂得意地說:“可有意思了!
孟思揚吁了口氣,說:“上次好像講到……哦,石破天回到了長樂幫,關東四派的掌門發(fā)現(xiàn)他們的救命恩人就是長樂幫幫主,當下就覺得他不可能是害死司徒橫的兇手了。這個時候石清夫婦也來了……”
這里已經(jīng)是《俠客行》接近尾聲了,雖然金庸筆下還有好幾萬字,但孟思揚只是講了個梗概而已,不到一個小時講完了。余婷對武俠不是很感興趣,并不插嘴。只不過孟思揚講的主要是情節(jié),碰到人物打斗的時候,一言帶過。最后余樂樂叫道:“哦!我明白了,石清夫婦的小兒子并沒死,就是石破天!梅芳姑沒殺了他,而把他養(yǎng)大了。那最后……他們父子相認了嗎?”
孟思揚搖頭:“沒有。小說到這里就完了!
他長嘆一聲,說:“金庸在《俠客行》后記里面寫的是,他寫這本小說的本意,精華并不在石破天和石中玉長得一模一樣引來的一切誤會上面,而是在石清夫婦對兒子的關愛上。尤其是他每次校訂寫到石清夫婦兩個跪在佛像前面,祈求神靈保佑兒子的病快點兒好的時候,淚水都把這段文字打濕了!
頓了頓,他又說:“這也是金庸唯一一部個描寫父母對兒子的愛的小說,所以也是我最喜歡的小說。雖然它知名度不如《射雕》三部曲!
余婷“啊”了一聲,明白了他的意思,孟思揚是個孤兒。
余樂樂自言自語:“飛雪連天……還有《連城訣》你沒跟我講!
孟思揚忙說:“算了,這個小說寫得太慘了,涉及的人和人之間勾心斗角、爾虞我詐太多了。這個小說里面師徒殘殺、父女反目、夫妻猜忌,實在是……我不敢跟你講。”
余婷說:“好哇,原來你說是給我弟弟補課,天天都在給他講小說!
孟思揚說:“別那么狹隘好不好?這對提高他的文學素養(yǎng),提高語文成績有幫助!
余婷說:“原來你學習那么好,還看武俠小說!
孟思揚說:“你看了就知道了,金庸的文筆絕對比高考滿分作文強上一百倍!
余婷說:“這個我知道。但你給他講,主要講的是情節(jié),就沒有文筆了!
孟思揚說:“你弟弟對數(shù)學興趣不大,我補了也沒用!
余婷說:“跟我一樣。我也是文科好,理科差。但你好像是文理兼長!
孟思揚搖頭:“不知道。我覺得我們的文科和文學素養(yǎng)關系不大?荚嚩际撬烙浻脖车臇|西!
余婷的父母回來了,三人止住話頭。余叔叔手里拎著一個大塑料袋,里面都是熟菜。他招呼孟思揚:“來,把那個桌子拉過來擺在這兒。小婷,你坐床邊,喂你弟弟。”
余樂樂忙掙扎著坐起來,下床了:“我快好了,現(xiàn)在能走路了。爸,我什么時候能出院啊?我在這里快悶死了!
孟思揚心里一沉,他本想天天來醫(yī)院照顧余樂樂,余婷也會經(jīng)常來的。如果他出院回家休養(yǎng)的話,有他家人照顧,自己就沒理由天天去了。但江阿姨立刻想到了什么,笑道:“醫(yī)生說,再過一個星期,等國慶假開學,你差不多就能出院了!
余樂樂“啊”了一聲。江阿姨說:“再說了,你出院后,孟思揚就不能天天來看你了!
余樂樂急忙說:“那……我還是晚點兒出院吧。”
三人都笑起來,只有孟思揚只微微一笑。余叔叔布置好,從塑料袋里拿出來三個雞腿,說:“來,你們三個一人一個!
余婷急忙擺手:“我不吃,容易長胖。孟思揚你吃兩個吧!
孟思揚搖頭:“我吃不慣。還是孝敬你爸媽吧!
余叔叔忙給孟思揚夾菜,說:“來,多吃點兒。你這幾天在醫(yī)院照顧樂樂,辛苦你了!
孟思揚說:“應該的。”
在余家一家四口面前,孟思揚一直裝作很深沉的樣子。本來他吃飯習慣狼吞虎咽,誰都沒他吃得快,但這次他格外矜持,只偶爾動一下筷子,吃一口菜就放下來。余婷看他經(jīng)常盯著不知道哪個點發(fā)呆,笑道:“孟思揚你好多愁善感啊!
江阿姨說:“孟思揚你前幾天天天來醫(yī)院,跑著來回,十公里路呢,不多吃點兒怎么行?”
孟思揚說:“這幾天就不必了!
江阿姨說:“對了,這幾天國慶假,找時間上街逛一逛!
孟思揚說:“算了,我不喜歡逛街,那是女生的愛好。再說余樂樂又不能去。”
江阿姨說:“哎,就讓你叔叔在這兒看著就行了。咱們三個上街!
孟思揚看了看余婷。如果余婷想上街玩兒的話,他就算不愿意逛街也愿意跟著,還樂得當她的勞動力,幫她拎包。余婷說:“好啊。我們學校跑操,倆星期我那雙運動鞋鞋底都快磨禿了,想再買一雙!
孟思揚忽然問:“對了,叔叔阿姨到底是在哪兒上班?國慶節(jié)放假嗎?”
余叔叔說:“放假,不過跟你們學校不一樣,也是七天,但要到后天,然后比你們晚兩天收假。你阿姨就跟你們一樣了,已經(jīng)放假了。”
江阿姨說:“我們都在公司里面,不過不是一家公司。”
孟思揚“哦”了一聲。
吃過飯,孟思揚習慣性地站起來,收拾東西。江阿姨急忙給余婷使了個眼色,余婷也忙起來收拾。孟思揚急忙擋開她:“不用。我在餐廳打工多了,比你專業(yè)!
江阿姨試探性地問了一句:“你難道是在餐廳打工,一星期就掙一萬多嗎?”
余婷大吃一驚,抬頭看著孟思揚。孟思揚說:“當然不是。誰告訴您的?”
江阿姨說:“呃,聽秦隊長說的!
孟思揚有些不快,看了看余婷,嘆了口氣,說:“最來錢的工作當然也是最危險的。那個工作也是他幫我找的,就是在火車站,吸引小偷的注意,比如故意將自己的箱包放得很遠,然后在一旁玩兒手機。其他警察在附近埋伏,小偷一動手,立刻抓獲。抓一個小偷就給我一千元獎金。有時候警察趕到不及時,我也自己動過手,有時候碰到的還是小偷的團伙,三四個人,更厲害的還帶著刀子。也是好在火車站人多,他們不敢太明目張膽。所以說危險也是有的。我也就干了一個星期,攢夠了自己的學費……”
江阿姨問:“你不是說他幫你出學費嗎?”
孟思揚笑道:“他是警察啊,警察付給我的獎金,不也算他給我的嗎?”
江阿姨忿忿地說:“他算你什么監(jiān)護人。拷o你學費還要你做這么冒險的事情。”
孟思揚說:“是我自找的。我從來不吃白食。無論是不是什么法定監(jiān)護人,我也不受人之惠!
江阿姨繼續(xù)問:“那你初中呢?秦隊長是潞安這邊的。你初中又是怎么上的?”
孟思揚說:“我老家有個養(yǎng)父,不過……我上初三的時候,他就去世了!
余叔叔嘆了口氣:“真是命途多舛。也難怪你社會能力這么強。”
江阿姨說:“我們下午上街逛,你到底去不去?給我們倆當保鏢。你不是說抓小偷很有經(jīng)驗嗎?”
孟思揚一愣,忙說:“當然去?峙挛抑饕龅牟皇潜gS,而是拎包!
江阿姨和余婷都笑起來。江阿姨問:“你們兩個困嗎?要午睡嗎?”
孟思揚擺手:“不用!
余婷說:“那我們現(xiàn)在就走吧。正好吃飯時間,街上人少點兒!
江阿姨對丈夫說:“你再幫樂樂做一下恢復練習!
余叔叔點點頭。
正中午的艷陽高照。孟思揚感覺心情好極了,前幾天的不快一掃而光。他陪著江阿姨母女兩個一起去茂隆商城。市醫(yī)院到那里并不遠,只有兩個公交車站的距離。余婷先是和媽媽并肩走著,孟思揚在他們后面幾步遠。余婷有意退了幾步,到孟思揚旁邊,對他道:“哎,孟思揚,你的經(jīng)歷要是放在我們普通學生身上,真是想都不敢想。”
孟思揚心想,我還沒把我真實的經(jīng)歷告訴你呢。他說:“不敢當。其實我非常羨慕你們!
余婷嘆了口氣,說:“倒也是!
走到商城的時候,街上人逐漸多起來。各個商店都打出國慶酬賓的廣告,街上也到處都是打工仔在發(fā)小廣告,結果被扔得滿街都是。兩個穿紅衣服的學生模樣的人攔住他們發(fā)小廣告,說:“同學,看一看吧,國慶大酬賓,六折優(yōu)惠。”
孟思揚接過來看了看,哼了一聲,不屑一顧。余婷看了叫道:“哎,有運動鞋,我們去看看吧!
孟思揚說:“所謂六折優(yōu)惠,也只是部分商品,而且是那部分壓倉的賣不出去的商品,借機處理罷了!
余婷說:“我才不在乎款式新不新,只要能穿就行。”
江阿姨說:“那好,就進去看看!
三人上臺階,進了店里。
他們在商城里逛了一下午,買的盡是孟思揚看起來傻貴不實用的衣服。他手里很快也拎著大包小包了。他心想萬一在街上碰到同學,該多尷尬。不過旁邊跟著余婷這么個漂亮女生,肯定不會讓自己折面子。
傍晚的時候,余婷和江阿姨都覺得腿都酸了,進了一家刨冰店。孟思揚跟著進來。他從沒吃過刨冰,很好奇地看著周圍。江阿姨點了三杯刨冰。他們本意是來歇歇腳,涼快涼快而已。余婷說:“媽,再買就拿不動了,先回醫(yī)院吧,再讓爸開車送我們回家。”
江阿姨點點頭。三人喝完刨冰,起身出去。傍晚街上的人更多了,熙熙攘攘的街頭,孟思揚忽然聽見一聲悠揚凄慘的二胡的聲音,拉的是《二泉映月》。他不禁駐足抬頭去看,只見路邊坐著一個中年人,兩眼翻白,顯然是瞎子,面前擺著一個小碗,手里一把二胡,正投入地演奏。但他演奏的內容和熱鬧繁華的大街格格不入。
余婷見孟思揚駐足不前,問:“怎么了?”
孟思揚說:“好凄慘啊。過去看看!
余婷忙扯了一下他的衣角,說:“是個乞丐。別過去了!
“不是乞丐!泵纤紦P認真地說,“是賣藝。乞丐是沒有回報地索取幫助,但他至少給人拉了二胡!
余婷只好點點頭。兩人走到街旁,看見小碗里放著一堆一塊、五毛的硬幣和紙幣。
孟思揚一直站著。余婷則從兜里翻出一張一塊錢,放在碗里,小聲問他:“你在等什么?”
孟思揚沒回答。等一曲《二泉映月》奏完,孟思揚蹲下來,從兜里摸出一張上午江阿姨給他的錢,當然是一百的,對中年人說:“叔叔,這張錢面值太大了,我怕放在這里會有人不好心拿走,您放兜里吧!
余婷大吃一驚,但也不好說什么,不然顯得自己沒有同情心,但覺得孟思揚一次給人家施舍一百,也太大方了,他自己可還拮據(jù)著呢。
中年人聽見了,吃了一驚,用手摸了摸,說:“謝謝。”放進兜里,問:“你還想聽什么?”
孟思揚說:“您剛才那曲《二泉映月》,是我聽到的拉過的最好的了。嗯,您會《光明行》嗎?”
中年人點頭:“好。”拿起桿兒開始拉。
余婷小聲問:“你怎么聽得出是《二泉映月》?”
孟思揚有些驚訝,說:“我覺得應該是初中生都有的常識!
余婷哼了一聲,說:“你罵我呢。”
孟思揚忙說:“沒有。”
余婷說:“看來你們那個山區(qū)教育水平比我們這兒發(fā)達多了!
孟思揚說:“不是這個意思!
余婷聽了一會兒,問:“你真要等他拉完嗎?要到什么時候?”
孟思揚說:“也就幾分鐘而已!
中年人拉完一曲,孟思揚便默默走開了。余婷跟上,說:“你是不是覺得,是個跟你一樣的可憐人?”
孟思揚說:“他比我可憐多了!
余婷嘆了口氣,說:“總覺得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!
說者無心,聽者有意。孟思揚心里一呆;蛟S自己在余婷面前的表現(xiàn)太高尚了,以至于她有些自慚形穢了。
回到醫(yī)院,余婷往床邊一坐,長長地松了口氣,說:“累死我了!
江阿姨問:“你回家不回家?”
余婷說:“反正都放假了。我在這兒陪我弟弟會兒嘛!
江阿姨說:“那我跟你爸先回家了。九點的時候我再過來接你,好吧?”
余婷“嗯”了一聲。這時孟思揚鼓足勇氣說:“阿姨,不用那么麻煩了。到時候我送她回家吧!
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,感覺耳邊嗡嗡作響,就像把自己的脖子挺出來,引頸受戮一般,就等人家宣判了。江阿姨遲疑起來:“大晚上的,路上別出什么事了!
孟思揚說:“除非你們家位置很偏僻。九點多街上人也不會少的!
江阿姨問:“那誰在這兒看著樂樂?”
孟思揚說:“不遠的話,我很快就能回來的!
余婷說:“啊,要你送我,那還不得一路走著?我走了一下午了,快累死了!
孟思揚如被潑了盆冷水,抑或是被她判了死刑,頓時神色黯然下來,但也不想被看出來,便忙說:“那就算了!
江阿姨和余叔叔兩人離開了。孟思揚轉身問余樂樂:“怎么樣?能走了嗎?”
他把余樂樂扶下來,攙著他在病房里走了一圈兒,最后坐在床邊。余樂樂說:“思揚哥,你好像有些不太高興啊!
孟思揚強笑了一下:“沒什么!
余婷說:“樂樂,你這幾天總不能一直玩兒過去吧?該學點兒功課了。孟思揚數(shù)學好厲害的,你抓緊機會讓他給你補補。就剩這么幾天了!
孟思揚問:“對了,你們發(fā)了多少作業(yè)?”
余婷說:“別提了。七天假期,老師恨不能用作業(yè)把我們壓死。各種學案啊,作業(yè)啊,假期測評啊,每個老師都說,七天時間呢,就三張作業(yè)還做不完?就好像學生只學他這一門課似的!
孟思揚忽然想起來,自己一張作業(yè)都沒帶來。因為星期天下午放假前最后一個晚自習,他以為考試完了沒事了,直接翹掉了。但那個晚自習是發(fā)作業(yè)的集中時期,他的作業(yè)全都堆在桌子上了。
他問:“你爸說你學習也不錯,班里前三名的,當什么課代表了嗎?”
余婷“嗨”了一聲,說:“課代表沒當,當了個文娛委員。”
孟思揚心里一沉,說:“我們班文娛委員是個男生,叫林小川,不知道你認不認識!
余婷一愣,笑道:“當然認識。我們文娛部沒幾個男生。他是你們班的?真巧!
孟思揚說:“沒什么巧的,每個班都有個文娛委員嘛!
他想了想,詞不達意地說了一句:“別的班都是把班里最漂亮的女生派去文娛部,只有我們老師別出心裁,派我們班的班花去衛(wèi)生部,說這樣檢查衛(wèi)生的時候,那些男生們會少給我們班扣分。”
余婷立刻聽出來,孟思揚是在恭維她,認為她是三十五班的最漂亮的女生,盡管他并不認識三十五班別的學生。但不管怎樣,她聽了這句話也是頗得意,哪個女生不希望男生恭維自己的相貌呢?她問:“那林小川為什么來文娛部呢?”
孟思揚只好說:“他據(jù)說會彈鋼琴!
“哇塞,好厲害!庇噫谜f。孟思揚有些不以為然,他是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的支持者,對二胡、笛子、簫、古箏之類的樂器感興趣,對鋼琴、小提琴之類的西洋樂器不以為然,覺得會奏它們的都是小白臉。這當然是他武俠小說看多了的緣故。武俠小說里面會吹一些樂器的,卻往往都是高手。
余樂樂聽姐姐說路上邂逅了一個拉二胡的瞎子,“哇”了一聲,問:“是不是莫大?”
余婷愣了:“莫大是誰?”
孟思揚說:“是《笑傲江湖》里面衡山派的掌門人,二胡拉得很好,武功也神出鬼沒!
余婷說:“你看你惹得他對武俠小說上癮了,只是聽你講了一遍,別再總想著去看原著了!
孟思揚說:“看原著挺不錯的,至少文采要比我講得好多了!
余婷沒說話。孟思揚看窗外,天漸漸黑了,外面忽然響起噼里啪啦的聲音,孟思揚一驚,說:“下雨了!
余婷站起來走到窗前,拉開窗戶,伸手一探,果然下雨了。此時孟思揚感覺自己已經(jīng)無所求了,能單獨跟余婷在一起,隨便聊天雖然還有個余樂樂在,但他的存在避免了尷尬,至少沒有大人在場。何況余樂樂是孟思揚忠實的崇拜者。孟思揚覺得無聊了,轉身對余樂樂說:“來,我教你做一些恢復性的練習,F(xiàn)在你十歲,是鍛煉身體的黃金時期。這時候能把身體素質練好,到高中體能就會特別好。就像我,跑一千米都能套第二名一圈兒!
余婷哼了一聲:“王婆賣瓜,自賣自夸!
因為和孟思揚在一塊兒時間長了,熟悉了,她也不像剛認識的時候對孟思揚那樣客氣了,但孟思揚聽了反而更高興,這說明余婷不再對他用外交辭令了。
余樂樂問:“什么動作?”
孟思揚說:“第一個,仰臥起坐。”
余樂樂說:“啊,這個我會。在學校上體育課的時候老師讓我們做過!
孟思揚說:“跟正常的不一樣。正常的仰臥起坐幅度太大,很傷腰,效果也不怎么好。仰臥起坐要兩頭起,上身往上起的同時,兩腿也往上抬。這樣也有助于你的恢復。試一下!
余樂樂試著做了一下,但他腿還是軟弱無力,抬不起來。孟思揚先給他協(xié)助,幫他抬腿,等他上下肢協(xié)調了,漸漸松勁兒。余樂樂堅持做了五十個,累得躺下來大喘氣。
孟思揚說:“下面,光動腿。每次往上舉一下,盡你最大努力,能舉多高舉多高,然后放下來!
余樂樂點頭。他已經(jīng)能控制自己的腿了,一下一下往上舉,舉了五十下。最后孟思揚說:“最后一下,別放下來,就在半空撐著,一分鐘。這靠的是腹肌。”
余樂樂咬牙撐著,但很快雙腿搖搖欲墜。孟思揚說:“堅持,還有三十秒!
最后余樂樂把腿放下來了。孟思揚說:“下面不做力量練習了,練一下柔韌性。小孩子應該比我們柔韌性好練得多。你現(xiàn)在把筋拉開了,將來身體就不會僵硬,就算磕著碰著,關系也不大了。坐好,做仰臥體前屈!
他走到余樂樂背后,一手壓住他的膝蓋,說:“打直。然后身體往前壓,用手夠腳尖!
余樂樂往前一趴,很快就到了身體的極限。孟思揚輕輕用手壓住他的背,說:“再往前!
“啊!”余樂樂痛得叫起來。孟思揚松開手,說:“別那么大聲,這是醫(yī)院。”
他說:“我給你做個示范!痹谂赃厸鱿献,兩腿并攏,俯身向前,臉貼在了小腿上,手則遠遠超過了腳,摸在前面的地面上。余婷“哇”了一聲:“你可以學跳舞了!
孟思揚站起來,說:“小孩子柔韌性應該更好。這時候把韌帶壓好了,將來有好處,不會輕易受傷。多壓一壓!
余婷忽然注意到什么,問:“孟思揚,你不冷嗎?我穿著外套都覺得有點兒冷了。”
孟思揚搖搖頭:“那是你體質不行。我可一點兒不冷。”
余婷問:“哎,你在餐廳打工只能掙飯錢,那你有錢買衣服嗎?到冬天不冷嗎?”
孟思揚說:“沒想過這個問題。因為我才剛來這兒。我想到時候我會有辦法的。”
余婷說:“現(xiàn)在你就不用想辦法了,我媽已經(jīng)給你錢了!
頓了頓,她說:“不過,就你這施舍的辦法,看見個乞丐就恨不能給人家一百,沒幾天就把錢都扔了!
孟思揚說:“那個叔叔不是乞丐好不好?人家是賣藝。別侮辱人家的人格。我覺得他二胡拉得好,能值一百塊錢!
因為余婷在這里,孟思揚感覺時間過得飛快,不知不覺就到晚上九點多了。孟思揚一直看著窗外,雨還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。孟思揚心里則拼命祈禱,余婷的爸媽千萬不要來才好。他也希冀余婷能忽然接到她父母的電話,說有事不能來了,讓她在醫(yī)院過夜。
但這可能性極小的事情到底沒有發(fā)生。外面忽然出現(xiàn)車燈的亮光,一輛車在醫(yī)院門口停下了。過了一會兒,門開了,余叔叔進來了,手里拿著把傘:“走吧,小婷!
余婷站起來,對孟思揚說:“再見了。”
孟思揚有些難過,盡管知道明天她還會來,還是只好擺擺手:“再見!
余婷跟著爸爸離開了。孟思揚有些失落,嘆了口氣,坐下來。這時余樂樂開口了:“思揚哥!
孟思揚問:“怎么?”
余樂樂說:“你喜歡我姐姐!
孟思揚臉迅速紅了一下,但立刻又恢復了神色。他想否認,但發(fā)覺自己張不了口,結果反問了一句:“是嗎?你一個小孩兒,懂什么?”
余樂樂說:“我當然懂了。我姐姐一來,你就那么高興,她一走你就很失落。而且你不喜歡上街,但是因為我姐姐要去,你就跟著去了。”
孟思揚嘆了口氣,說:“你別隨便說。反正我也是多想。她也不喜歡我!
“那不一定。你怎么知道?”余樂樂問。
孟思揚說:“不然的話她就會同意讓我送她回家了!
余樂樂說:“她是沒那么厚的臉皮答應罷了。你這句話暴露得也太明顯了。”
孟思揚和余樂樂相當熟悉了,對他也不需要隱瞞什么了。他問:“那你能不能幫幫我!
“那當然啦!庇鄻窐氛f,“我會一直在她耳邊說你的好話的!
“得了吧,等開學她就上學去了。”孟思揚說,“可惜她在三十五班,跟我們班都不在一個教學樓,太遠了!
他想了想,問:“你姐姐到底喜歡什么?她是崇拜文藝青年呢,還是崇拜籃球少年?”
余樂樂說:“那我也不是很清楚。好像都不算是吧。她學習很好,比我強多了,應該主要還是崇拜學習比她好的男生!
孟思揚松了口氣,但他也不敢保證,自己除了數(shù)學和物理外,其他科目能不能比得上余婷。
余樂樂說:“你中考不是全市第一嗎?就這一條就夠了!
孟思揚心里如百抓撓心,不能自己,余婷又不在這兒,他無所顧忌,在病房的地面上,連做了幾個前空翻,到了墻前面,又做后空翻,到了門前,側過身來做側空翻,左邊做完做右邊。余樂樂一直在驚叫,說:“思揚哥,你太厲害了!
孟思揚哼了一聲:“我還就不信了!焙鋈凰肫鹨患旅氖虑椋瑔枺骸鞍,你姐姐有潔癖沒有?”
余樂樂沒聽懂:“什么?”
“就是……是不是特別愛干凈?”孟思揚說,“就像連在公園的躺椅上坐下的時候,都要用手紙擦一擦。”
余樂樂說:“肯定啦!彼麤]理解潔癖這個詞是到什么程度,覺得就是一般的愛干凈罷了。
孟思揚頓時犯怵了,他想是不是余婷和何冬婭一樣,發(fā)覺他孟思揚不是很在乎衛(wèi)生,才對他敬而遠之的。
片刻,他嘆了口氣,說:“還是希望渺茫。三十五班也有男生。她大部分時間到底還是在學校的。唉。”
他坐在余樂樂前面,說:“那你好好想想,我到底哪兒有會讓你姐姐不高興的地方?”
余樂樂上下仔細打量他,搖搖頭:“你學習比她好,看的書比她多,知道的事情比她多,人還比她好。而且你從來不發(fā)脾氣,連我爸爸說是你撞的我的時候,都沒反駁。你還練過武術,就剛才你那幾下,我就沒見過幾個人能做。我覺得你沒有哪兒不好的地方。”
孟思揚說:“她可不一定這么看。有時候一點點瑕疵,就可以成為反感一個人的理由。”
余樂樂說:“你還是給我講小說吧。嗯,《碧血劍》吧!
孟思揚說:“這小說線索太不明顯了,情節(jié)順序記得也很雜亂。最重要的一點,這個小說主人公太順利了,幾乎沒遇到過什么挫折,從沒打輸過一場,基本沒有什么懸念,當故事不好講!
余樂樂說:“那只有《連城訣》了!
孟思揚想了想,說:“好吧。這個故事挺慘的,我看完之后就沒再看第二遍,實在看不下去了!
《連城訣》不算很長,他給余樂樂講完之后,也十點多了。孟思揚說:“你睡覺吧。明天……你姐姐明天會來嗎?”
余樂樂說:“她不來我就給她打電話。我爸爸給我留了個手機!
孟思揚忙問:“在哪兒?”
余樂樂把手機給他。孟思揚一看,是個非智能機,很老式的。他翻看一下通訊錄,看見余婷的手機號,只掃一眼,就迅速記住了,在心里連默念十遍,記得爛熟。然后把手機還給余樂樂。
余樂樂翻身睡覺。孟思揚也在地鋪上躺下來,心亂如麻,腦海里久久揮不去余婷的音容笑貌。他忽然翻個身,問:“哎,樂樂,你有QQ號沒?”
余樂樂說:“當然有啦!
孟思揚心想,小學五年級就有QQ號了?他問:“那你有你姐姐的號沒有?”
“當然,我記得。”余樂樂說,“我經(jīng)常幫她掛號的!闭f了一串數(shù)字。孟思揚聽了,又迅速在心里重復幾遍,記住了,翻過身睡覺。
早上,孟思揚一覺醒來,看看窗外,才不過六點。他站起來,走到窗前。雨已經(jīng)停了,外面的地面濕漉漉的。孟思揚深吸一口氣,轉身推醒余樂樂:“起來!
余樂樂醒了,睡眼惺忪:“怎么了?這么早?”
孟思揚說:“走,出去跑步!
“跑步?”余樂樂嚇了一跳,“我能跑嗎?”
孟思揚說:“早上車少,試一試!
他把余樂樂一把拉起來,讓他自己穿好衣服。余樂樂勉強從床上下來,顫巍巍地走了兩步。
孟思揚帶著他從病房出來了。余樂樂深吸一口氣,說:“我都快悶死了?偹愠鰜砹!
孟思揚拉著他的胳膊:“來,盡最大努力,走快點兒!
余樂樂蹣跚地跟著他走到街上。孟思揚說:“就繞著醫(yī)院走一圈兒吧!
孟思揚松開手,余樂樂自己走,反倒越來越快了。他找回了以前走路的感覺,越來越興奮,盡管姿勢還是一瘸一拐的。孟思揚緊跟在他旁邊,說:“好。試著跑一下!
余樂樂一彎腿,差點兒趴在地上,孟思揚忙扶住他:“慢點兒。”
他抓著余樂樂的胳膊,開始大步快走,余樂樂換成了跑步的姿勢,感覺能控制自己的腿了,興奮地叫道:“好了!我快好了!”
孟思揚拉著他跑了半圈,試著松開手,在他旁邊小跑。余樂樂自己跑起來了,興奮地大叫起來。跑到醫(yī)院門口的時候,孟思揚剛停下來,余樂樂說:“我再跑一圈兒!
孟思揚說:“慢。你家離這兒遠不遠?”
余樂樂說:“不知道。這是哪個醫(yī)院我都不知道!
孟思揚問:“那你家是住樓房,還是平房?”
“樓房!
“小區(qū)?”
余樂樂想了想,說:“哦對了,老師教我們寫書信的格式的時候,我特意看過我家的地址,是雙河路銀杏小區(qū)六號樓二單元501。”
孟思揚說:“走,咱們跑回你家,給你爸媽還有姐姐一個驚喜!
余樂樂聽了,興奮起來,剛要開始跑,又抬頭問:“往哪兒跑?”
孟思揚說:“我知道雙河路在哪兒。別忙,我先去拿手機。萬一你媽來醫(yī)院,路上沒碰見,見我們都不在醫(yī)院,肯定會急的!
余樂樂說:“好。”
兩人回到病房,收拾了一下東西。孟思揚干脆把他的書包也拎起來。余樂樂問:“不回來了嗎?”
孟思揚說:“你都能跑了,還住醫(yī)院干嘛?白花你爸的錢。”
余樂樂說:“哦。那……你以后去看我嗎?”
孟思揚說:“星期六星期天吧!
孟思揚拎著他的書包,余樂樂在一旁跑,享受著自由奔跑帶來的快樂。在他出車禍之前,還從沒覺得能跑步是一種幸福。
“思揚哥,你能跑多快?”余樂樂問。
孟思揚說:“沒跟你說嗎?我跑過柳泉市中學運動會的長跑冠軍!
“哇。”余樂樂說,“怎么跑那么快的?”
孟思揚說:“以后,十公里距離以內,不要用任何交通工具,跑不動就走。除非非常緊急!
余樂樂問:“十公里有多遠?”
孟思揚想了想,說:“就從這兒到我們學校,跑過去再跑回來,就差不多了!
余樂樂也沒概念,他沒有醫(yī)院的具體位置的概念。
銀杏小區(qū)就在銀杏中學旁邊,到醫(yī)院也就三公里左右的路程,再往東一段距離就到火車站了,也就是余樂樂出車禍的地方。盡管余樂樂跑步遠不如孟思揚,好歹也比他走得快,只不過他耐力不好,跑了一半兒的時候,就其氣喘吁吁了。孟思揚拉著他跑,跑到雙河路上。余樂樂認出了周圍熟悉的景物,興奮地叫道:“到家了!”抑制不住興奮,竟然加速跑起來。孟思揚急忙在后面緊跟著。
余樂樂一口氣跑到樓下,氣喘吁吁。孟思揚說:“上樓梯的時候小心點兒!
余樂樂說:“有電梯!
孟思揚咳嗽一聲,說:“這兒到五樓有十公里嗎?”
余樂樂一愣,搖頭:“沒有!彼靼琢嗣纤紦P的意思,開始爬樓梯。孟思揚在后面跟著,也不伸手幫他,看著他費力地爬上五樓。余樂樂剛要開門,孟思揚攔住他,把耳朵貼在門上,聽了聽,里面沒有動靜。他說:“來,你敲門!
余樂樂說:“這是我家……”孟思揚忙捂住他的嘴,說:“給你爸媽一個驚喜。”
余樂樂笑了,抬手敲門。里面?zhèn)鱽硪宦暎骸皝砹!”是余婷的聲音。但過了很長時間,才聽到腳步聲。孟思揚小聲說:“你姐姐才剛起床。來,你躲到我后面!
“誰呀?這么早敲門!庇噫谜f,打開門,看見是孟思揚,大吃一驚:“孟思揚?你怎么來了?我弟弟呢?”
余樂樂從孟思揚后面閃出來,沖姐姐做了個鬼臉。余婷大喜:“你回來了?”
孟思揚絲毫不見外,走進來把書包扔到沙發(fā)上,說:“你弟弟已經(jīng)好了,這一路是跑過來的。”
余婷急忙叫道:“媽,我弟弟回來了!”
“嗯?”房間里面?zhèn)鱽硪宦曮@訝聲。江阿姨披著睡衣就出來了,叫道:“樂樂!
余樂樂急忙跑過去。江阿姨一把抱住他:“你怎么回來了?”
余樂樂說:“媽,我腿好了,是我自己跑回來的!
江阿姨抬頭一看,孟思揚就在客廳里站著,倒背著手,微笑著看著余樂樂。江阿姨有些尷尬,急忙說:“孟思揚也來了?快,坐坐坐。我去換衣服。”忙轉身進去了。余婷一擺手:“坐吧!
孟思揚坐下來。余樂樂過來,坐在他旁邊。余婷問:“你怎么突然好了?”
孟思揚說:“他早就好了。不過我一直沒讓他自己走而已,想讓他在醫(yī)院里多養(yǎng)幾天。不過昨天晚上我改變了主意,帶他出來跑了一圈兒,他就差不多全好了?赡苓有一點點障礙,注意一下就行了!
余婷問:“那……你這幾天去哪兒?”
孟思揚沒回答,長長出了口氣,說:“總算沒事了!我走了!
這時江阿姨出來了,忙說:“哎,走什么呀。好不容易來家里一趟,坐坐。還沒吃飯吧?你們先聊,我去做飯!
孟思揚忙站起來。江阿姨以為他是要走,忙說:“哎哎哎,你坐,坐!
孟思揚說:“阿姨,我?guī)湍鲲埌。?br />
江阿姨“喲”了一聲:“你會做飯?”
孟思揚笑道:“我要是不會做飯,早就餓死了!
余樂樂聽見了,沖余婷做了個鬼臉,說:“思揚哥哥還會做飯!
余婷沒好氣地說:“行了,我還困著呢,再回去睡會兒!
余樂樂問:“爸呢?”
“上班去了!庇噫妙^也不回地走回房間,“砰”一聲關上門。
廚房里,孟思揚不敢像上次在韓冰雪家里做飯那樣不洗菜了。他切了一把蒜菜,江阿姨贊許道:“刀功不錯!
孟思揚笑了笑,把菜洗了洗。江阿姨則一邊刷鍋,一邊說:“小孟啊,你是不是……對小婷有意思?”
孟思揚“啊”了一聲:“您什么意思?”
江阿姨說:“我到底比你長一輩,就你們小孩子的這點心思,我看得太清楚不過了。就沖你昨天上街時候的表現(xiàn),真說得上是暴露無遺。”
孟思揚尷尬的笑笑,說:“她是挺漂亮的,到底是您女兒!
“你嘴還挺甜!苯⒁陶f。
孟思揚說:“不過,我們到底都是學生。我就算……有什么心思,也絕不會,影響她什么的。”
江阿姨說:“你沒家長,你談戀愛也沒人管你。你學習成績又好,你們老師也不好意思管你。小婷可不一樣!
孟思揚說:“阿姨,我沒您想的那么世俗。”
“是。”江阿姨說,“我是挺佩服你的。你要是說自己世俗,那你叔叔阿姨就是俗不可耐了。”
孟思揚忙說:“不是這個意思!
他不再說話,專心做飯。江阿姨在一邊熬粥,孟思揚則炒菜,片刻,關了火,撒一把鹽上去。江阿姨嘗了一下,點頭:“不錯。你有當家庭主男的潛質!
她沖外面叫:“樂樂,叫你姐姐起床吃飯!
樂樂起來,走到余婷房間門口。她沒在里面反鎖,樂樂直接開門進去了。
孟思揚把飯菜端出來,放在餐桌上。余樂樂回來了,坐下來說:“姐姐穿衣服呢。”
孟思揚心里一緊,腦子里忽然冒出許多怪誕的念頭,把他自己也嚇了一跳,急忙拼命從腦海中揮去。過了一會兒,余婷出來了,穿著一雙棉拖鞋,拖拉著走到沙發(fā)上坐下,聞了聞,說:“媽,這不是你炒的菜吧?”
江阿姨笑道:“你倒是能聞出來。這是孟思揚炒的,你嘗嘗怎么樣!
余婷便拿筷子夾了一口,放進嘴里,聳聳肩,說:“沒媽炒的好!
江阿姨責怪道:“怎么說話呢?這么不懂事,好歹上高中了呢!
余樂樂吃了一口,大叫道:“思揚哥炒的好吃!”
“得了吧,他都快成你親哥了。”余婷說。
孟思揚也不動筷子,仍然是盯著餐桌上某個點,若有所思。江阿姨接口道:“親哥哥?親姐姐又能怎么樣?關鍵時刻,幫得了你弟弟的忙嗎?”
余婷放下筷子,說:“不吃了!闭酒饋碜呋胤块g。江阿姨無奈地搖搖頭:“這孩子!
孟思揚覺得余婷不再像是他第一次在醫(yī)院見到的那個余婷了。
江阿姨一邊吃飯一邊說:“余婷他們班老師說,今天上午你們月考成績就公布了,一個Excel文件,會發(fā)到他們班QQ群里。”
孟思揚“嗯”了一聲,根本不在意,只說一句:“是三十五班的吧?”
“不是!苯⒁陶f,“是全校的!
余樂樂說:“反正思揚哥數(shù)學已經(jīng)是一百分啦。”
孟思揚說:“勞駕,高中數(shù)學滿分是一百五十!
余樂樂吐了吐舌頭。江阿姨說:“小婷房間里有電腦,你讓她登陸一下QQ號,看他們老師發(fā)了沒有!
孟思揚說:“啊,我怎么好進去?”
江阿姨擺擺手:“嗨,又不是古代的閨房。她這會兒肯定沒睡覺!
孟思揚想了想,說:“吃過飯再說吧!
吃完飯,他迅速收拾好碗筷,拿到廚房去洗。江阿姨也沒攔他,只讓余樂樂去幫忙。孟思揚業(yè)務很熟練,五分鐘就洗刷完了。他想了想,鼓足勇氣,小心翼翼地推開余婷房間的門進來了。
余婷正坐在床邊,看一本不知什么書,抬頭看見孟思揚,驚訝道:“你怎么進來了?誰讓你進來的?”
孟思揚聳聳肩:“你媽。她讓你查一下,你們老班發(fā)成績單了沒有!
余婷搖搖頭:“還沒有!
孟思揚掃了一眼床上,衣服、被子都凌亂地堆在一塊兒。他難以想象自己居然有朝一日會到余婷的房間里來,沒敢多待,急忙轉身出去了,心里砰砰直跳。
一會兒,余婷從房間里出來了。孟思揚正坐在沙發(fā)上和余樂樂聊天。余婷越發(fā)覺得沒好氣,在余樂樂旁邊坐下來,問:“樂樂,你作業(yè)寫多少了?”
余樂樂壞笑道:“思揚哥,你幫我寫作業(yè)吧!”
余婷聽了,立刻呵斥:“不行!自己的作業(yè)自己做!
孟思揚未置可否地笑了笑。他不認為幫做作業(yè)存在什么原則性問題。他是個蔑視學校規(guī)則的學生。余樂樂往孟思揚旁邊靠了靠,說:“你還是我親姐姐呢。一點兒都不如思揚哥!
余婷氣壞了。這時她意識到自己為什么忽然對孟思揚心生反感了,那就是孟思揚跟余樂樂太熟了,讓她感覺似乎孟思揚要把她這個弟弟奪走。她說:“那好,你以后別叫我姐姐了!
余樂樂說:“不叫就不叫。我住在醫(yī)院的時候,思揚哥天天從學校跑過來,跑那么遠到醫(yī)院陪我,天天給我講故事,早上再那么遠跑回去。你沒思揚哥跑得快,怕累,就罷了?煞偶倭耍銈兌加虚e空,可還是思揚哥整天在醫(yī)院陪著我,你一到晚上就走了。還有,思揚哥在醫(yī)院扶著我走的時候,你就在旁邊站著看著,就好像跟你沒關系一樣。我到底是你弟弟,還是他弟弟呀?”
余婷呆了半晌,忽然氣哭了,站起來哭著跑回房間去了。
孟思揚急忙對余樂樂說:“你說什么呀?她是你親姐姐。別有奶便是娘。我再怎么樣,只不過是出于人道主義關心而已!
他忽然意識到,自己拼命照顧余樂樂,就是想討好余婷,但結果卻適得其反。他拉著余樂樂起來,說:“走,去給你姐姐道個歉!
江阿姨聞聲走出來,問:“小婷怎么了?”
孟思揚苦笑道:“樂樂說他姐姐對他不好,從來不在醫(yī)院陪著他,把余婷氣哭了!
江阿姨說:“你這孩子。你知不知道,你出車禍那天晚上,你姐姐也是一宿沒睡覺,擔心你的安全。她還不是一有空就往醫(yī)院跑?你呀你。快跟你姐姐道歉去!
余樂樂撇了一下嘴,進去了。
過了一會兒,余樂樂出來了。孟思揚問:“怎么了?”
余樂樂說:“你們的考試成績出來了,我姐姐看成績呢!
孟思揚問:“你姐姐考得怎么樣?”
余樂樂搖頭:“我不懂高中的成績。還是你去看看吧!
孟思揚猶豫一下。江阿姨笑了笑,先進去了。孟思揚便跟著進來了。
余婷正對著電腦屏幕,一個一個的找。孟思揚在旁邊看了兩秒鐘,說:“我?guī)湍阏野伞!?br />
余婷說:“這個表是按年級統(tǒng)一排名,班級都是亂的。”
孟思揚問:“你不是前幾十名嗎?”
余婷說:“那是中考成績。前一百名里面沒找到我。”
孟思揚走到鍵盤旁邊,摁了一下Ctrl加F,跳出搜索框,打了一個“余婷”進去,一回車,立刻跳到余婷的成績所在的地方。余婷一看,年紀兩百五十四名,一下捂住嘴巴。片刻,她問:“你呢?”
孟思揚說:“說不定更差呢!庇终{出搜索框,輸入自己的名字。按回車鍵的時候,他手哆嗦得厲害,生怕那個滾動條會往后跳。
“啪”一下,滾動條瞬間跳到了最頂上,孟思揚的名字赫然出現(xiàn)在名單第三個。他仔細一看,年級第一名是九班的楊若雪,第二名是四十五班的一個叫周海飛的男生。他松了口氣,他還是打敗了一中絕大部分高手,至少在自己班里還是第一。余婷問:“能看在班里的排名嗎?”
孟思揚說:“這個容易。”點了一下“排序”,主要關鍵字設為班級,次要關鍵字設為總分,確定,整張表立刻變成按班級排的成績單了。他又搜索一下余婷的名字,便定位到了三十五班。余婷數(shù)了一下,在班里排到了十幾名左右。她嘆了口氣,感覺很失落。孟思揚說:“一個月考成績而已,何必放在心上!
余婷發(fā)火了:“你考得好,你站著說話不腰疼!真是的。幸災樂禍!焙吡藘陕。孟思揚搖搖頭:“我何曾這樣想過。唉……”
他轉身出去了。
孟思揚不想離開,因為余婷在這兒,即使現(xiàn)在她似乎對自己有些反感。余樂樂也出來了,從自己房間里拿出一盒軍棋,說:“思揚哥,你教我下軍棋吧。”
孟思揚問:“你怎么知道我會下軍棋?”
余樂樂說:“我覺得你什么都會!
孟思揚倒并沒下過軍棋,但他在部隊周末的時候見戰(zhàn)友們下過,知道規(guī)則,也知道一些簡單的技巧。而余樂樂連規(guī)則都不知道。孟思揚笑了笑,忽然想起,自己小時候,也認為俞叔什么都會。他打開盒子,把棋盤鋪開,說:“把各自的棋子分開,各自排兵布陣。棋子豎放,正面朝自己,不能看見對方的棋子。不過……需要一個裁判!
余樂樂問:“裁判?”
孟思揚點頭:“對。因為雙方都不能看對方的棋子,當兩邊棋子相碰的時候,要由裁判看到底誰大誰小,判斷誰把誰殺了!
余樂樂忙站起來:“我姐姐!
孟思揚笑起來:“她連最基本的軍隊的級別都不懂。對了,你懂嗎?”
余樂樂說:“我當然懂啦,軍師旅團營,連排班工兵。我們班同學經(jīng)常下那種……紙質的棋,什么象獅虎豹狼,還有……”
孟思揚說:“哦,那個我小時候也玩兒過!
余樂樂繼續(xù)說:“還有一套棋,一邊兒有一個爺爺、奶奶、爸爸、媽媽、哥哥、姐姐、弟弟、妹妹。爺爺可以殺奶奶,奶奶可以殺爸爸……”
孟思揚急忙打斷:“別別,別說了。這套牌誰發(fā)明的?真該槍斃了。咱們還是說軍棋吧。正規(guī)的軍棋和你們玩兒的那個翻轉牌不一樣。你把裁判找過來!
余樂樂跑到余婷房間門口,沖里面喊:“姐姐,出來一塊兒玩吧。思揚哥教我玩兒軍棋,說要有個裁判!
余婷剛想沒好氣地回絕,轉念一想,他們又不是只有軍棋可以玩兒,自己要是這樣豈不是更讓弟弟和自己疏遠了。她懶懶地站起來,問:“什么裁判?”
余樂樂拉著她的手出來,在沙發(fā)上坐下。孟思揚已經(jīng)把棋擺好了。余婷說:“你們誰贏了誰輸了,難道自己還不知道嗎?還要我當裁判!
孟思揚說:“哦,軍棋的規(guī)則是這樣的。雙方互相不能看到對方的棋子,在走的時候兩個棋子相遇,由裁判來執(zhí)行。當然裁判也必須按照規(guī)則來。這里最大的是司令,其次是軍長、師長、旅長……”
余婷說:“哎喲喲,那么麻煩,我可記不住!
孟思揚心想,余婷學習成績還湊合,這些基本的常識可一點兒都沒有。連余樂樂都知道的事情。當然,也不能怪她,女生本來就很少對軍事方面感興趣。
孟思揚說:“這也不知道……嗯,你想弄明白嗎?你要是沒興趣的話,我也就不跟你講了。我們用另一種兩個人玩兒的玩兒法。”
余婷剛想說沒興趣,轉念一想,她不想再跟弟弟疏遠了,就說:“那你說吧!
這讓孟思揚很意外。他說:“最大的是司令,司令你總聽說過吧?大得沒邊兒,也沒界限。集團軍有司令,武警有司令,全軍也有一個總司令。一個國家軍隊的總司令,就管這個國家的所有軍隊。所以司令究竟是什么級別,不好說。其次是軍長,按一般的編制,一個軍有幾萬人。一個軍長就相當于副省長級別!
省長是什么余婷還是知道的,輕輕吸了一口涼氣。孟思揚說:“一般一個軍下轄三到四個師,每個師一個師長。一個傳統(tǒng)的陸軍師的人數(shù)大概在幾千人到一萬人不等。但現(xiàn)在的部隊就很難說了,要看具體部隊的職能。師長大概就是市長的級別。”
余婷說:“這個好記!
孟思揚說:“一個師會下轄幾個旅。現(xiàn)在陸軍已經(jīng)很少有旅的編制了,但傳統(tǒng)軍隊編制有。一個旅在一千人到幾千人不等。旅長相當于副市長的級別,大約。旅下面是團,相對于地方的級別是縣級,也就是一個團長相當于一個縣長。下面是營,一個營有幾百個人左右。營長相當于鄉(xiāng)長。營下面是連,一個連也就一百人左右,大約相當于村長級別。連下面是排,排長就是最低級別的干部了,已經(jīng)沒有行政級別對應了。排長下面就是班長,你們很多軍訓的教官,有的是班長,有的是列兵。不過軍棋里面只有工兵,沒有普通士兵。因為工兵可以挖雷。軍棋里面,排長可以排炸彈,當然這并不是符合事實的,只不過這么規(guī)定的罷了。炸彈可以炸所有人,從司令到工兵,除了排長!
余婷說:“你干脆在上面寫上什么副省長、市長什么的,我就分清楚了!
孟思揚說:“這也好辦。我還是給你寫個條兒吧!
余樂樂忙回去找了一根鉛筆給他。孟思揚在一張紙上寫:司令>軍長>師長>旅長>團長>營長>連長>排長>班長>工兵。
余婷看了看,說:“好了,你們下吧!
孟思揚和余樂樂開始下棋。當然孟思揚心智要比余樂樂高得多,很快就能從他的各種走棋動作上猜出他的棋子來。但他沒想到的是余婷根本不按規(guī)則,只要是兩人棋子相遇,她一定只拿下孟思揚的棋子。一開始孟思揚真以為自己判斷失誤了,直到他的司令被余婷拿下,而余婷卻沒有拿下余樂樂的棋子,頓時狐疑起來。因為余樂樂剛才動了那個棋子,而地雷是不能動的,那就只可能是炸彈。但就算是炸彈,炸人之后也是同歸于盡的。孟思揚叫道:“哎,不對!”他一把把余樂樂的棋子拿過來一看,是個工兵,不由得叫道:“哎喲,你作弊!”
余婷笑得花枝亂顫。當然孟思揚也不可能因此生她的氣。余樂樂卻抱怨起來:“姐,你當裁判都當不好。公平點兒嘛,好好下棋呢!
余婷卻說:“我來。我跟孟思揚下,你當裁判!
余樂樂是個小孩,而且很認真,是不會有所偏頗的。但余婷根本不懂下棋規(guī)則,胡亂走棋。孟思揚也根本無法從她的棋路上判斷哪個棋子是哪個,只能試探。這時余樂樂叫道:“姐,地雷不能走!
孟思揚說:“你姐的是地雷是高科技的巡航地雷,可以走的!
他故意把自己的司令送到地雷口上,余樂樂很奇怪地看著他,因為他剛才一句話,孟思揚已經(jīng)知道那個棋子是地雷了。不過他不好說什么,只好把孟思揚的司令拿掉。
孟思揚差不多是故意送死,很快被余婷殺得一敗涂地。余婷得意極了,說:“哈,我剛學會下軍棋,就把你這老手打敗了!
孟思揚心想,我算什么老手。但余樂樂是裁判,他心里向著孟思揚,不服氣地說:“姐,思揚哥是讓著你的。剛才他連軍長都讓你的司令吃了,肯定知道你這個子兒是司令了,還故意把師長、團長都往它嘴里送,絕對是故意的!
孟思揚心想,余樂樂怎么這么不開竅?他豈會在乎這種輸贏?余婷當然也明白,但也不會因此不高興,說:“誰說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