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
作者：
小萍1960 更新：2022-03-16 16:03 字?jǐn)?shù)：3361
“我想去我八叔家�！彼恼f。
“你八叔家在哪兒？你咋還有八叔呢？”喬娜覺得很有意思。“
“他家就在離這兒三站遠(yuǎn)的楠河。要不，你跟我去？反正是禮拜天�！彼牟粮赡樕系乃閮骸�
到了八叔家，正趕上中午飯。八嬸兒給四和喬娜做飯，四幫八嬸兒燒火。八嬸兒說：“小四兒一看就是大城市人�！彼恼f：“我家那兒算啥大城市呀。老嬸兒，我就愛吃你做的大馇子粥和炒土豆絲兒。我奶在的時(shí)候，我們每次來，我奶都讓你多做飯。大馇子粥和土豆絲兒我咋吃都吃不夠�！�
“你八叔不在家，我還能給你們做，要不他該罵我磕打著你們了。那個(gè)王八犢子，就知道護(hù)著自己的親侄女兒。”八嬸兒說到這里，意味深長地看了四一眼。
四和八嬸兒、弟弟妹妹們坐在炕上吃飯。四吃得很香，土豆絲兒都沾到了臉上。喬娜也愛吃�！鞍藡饍�，那次我給小華抹上紅臉蛋兒，給奶羊的角上套上大花筐，把我奶氣得直罵’小丫頭兒蛋子不排正！看你以后沒人兒要的！將來誰娶了你誰倒霉！‘把我奶氣得呢。哈哈！”四邊吃邊說，說到高興處，大馇子粒兒都噴了出來，惹得八嬸兒和弟弟妹妹一通大笑。
老嬸兒笑得岔氣兒，沒法兒往下吃，弟妹們也笑得肚子疼，笑得抱著肚子在炕上打滾兒�？醇夜芬策^來湊熱鬧兒。四又說：“八嬸兒，我小時(shí)候來，我奶和我八叔他倆總欺負(fù)你。我那時(shí)候就想，等將來你老了，我給你飯吃，不給我八叔吃！”
老嬸兒聽了又是一通哈哈大笑。她一跨腿下地去，取來兩個(gè)罐頭瓶兒交給四：“這里是炸醬，你拿學(xué)校吃去吧。”
小芮靠在床上給男朋友織毛衣，小玉在看小說。喬娜在床上畫她倆的人物速寫。
“章晗成天和龍榮在一起。美紅不知干哈去了。”喬娜說�！澳銊e動啊小玉，我就快畫完了�！�
“唉，章晗是有一股子勁兒，咱們誰都比不了。”小芮感慨地說。
夏天的太陽火辣辣地烤人，烤得人快成了火碳兒。四和榮正走在烈日下，身上的汗滴滴答答落下，身上水淋淋的就像剛從水里出來似的。他們到了野外，找個(gè)了稍微陰涼店兒的地方，然后坐下寫生。
爸在家對媳婦兒說：“生兒的對象兒還是個(gè)麻煩事兒呢。今兒老李家又給介紹了一個(gè)，毛紡廠那個(gè)呆會兒我先過去看看。要行的話，再讓生兒自己去看。找兒媳婦兒，就得三看四難，仔細(xì)相量，能娶妓女那才叫有本事呢，能駕鳳凰車就不用趕馬車，女人就得有本事把男人迷住，省著男的再出去找女人。”
“那不成老公公給兒子相媳婦兒了嗎？女的有幾個(gè)像你說的那樣兒？你選皇妃呢？”媽酸嘰嘰地說。
“管他呢選啥呢。你兒子是個(gè)窮命吊，除了這樣兒還能咋的？要不，他得打一輩子光棍兒。”爸說完，“呸”遠(yuǎn)遠(yuǎn)地，一口痰準(zhǔn)準(zhǔn)地吐到了媳婦兒的鞋幫上。
爸戴著墨鏡來到老李家：“我說他嬸兒，借你家的管鍬使使，行不？”
李家女人明白他的意思，說：“屋兒坐吧，我這兒正好有個(gè)且兒。”
爸進(jìn)屋坐下，他沖炕上坐著的姑娘笑了笑，問道：“姑娘，你今年多大啦？”
姑娘不好意思道：“二十六了�！�
“家里幾口兒人哪？你在哪上班兒�。磕闫綍r(shí)都干什么�。俊�
姑娘是個(gè)老實(shí)人，老老實(shí)實(shí)回答道：“我家有爸媽、弟弟妹妹，一共六口人，我是老大。我平時(shí)除了上班就是上班，也沒啥別的事兒�！�
“那你爸你媽打哪兒上班兒呀？”爸尋根問底兒道。
姑娘說：“我媽我爸都是一中老師�！�
“噢�！卑终酒鹕韥怼＠罴遗苏f：“她章叔，她爹媽和我家那口子都是一中的。都是本分人。這樣兒的人家兒，孩子也是好孩子。”
爸說：“那你們接著嘮吧。我得回去干活兒了�！�
媽在院里等著丈夫�！罢觾�？”媽著急地問。
“純屬扯犢子。她爹媽都是教書的！教書匠兒！啥本事沒有，能配上咱們家，配上我兒子嗎！”爸嗓門兒挺大。
媽說：“那不挺好的嗎？你還要找啥樣兒的？”
“好個(gè)屁！咱家缺爹缺媽？用他們老師啥的來管？真是閑的，媽了個(gè)巴子的�！卑譀]好氣兒地罵罵咧咧，徑直進(jìn)屋去了。
爸再出來的時(shí)候，換上了一身兒毛料中山裝。他說：“我尋思來尋思去，咱生兒還是得找歲數(shù)小點(diǎn)兒的，或者是有點(diǎn)兒長相兒的。要不女的歲數(shù)兒大了，就成媽了。就得找好看的。能鎮(zhèn)住妓女的男人才是豪杰呢，寧要靈的，不要憨的�？�，就是生兒不聽話，要不，比他小十來歲的就擺在眼巴兒前，完蛋貨……”
爸又說：“我尋思著，鐵路我表弟家鄰居有個(gè)姑娘，我那次去他家看著了，長得挺好看的。她就是有對象兒了。她是后爸，家窮。讓我表弟去說說，大不了，咱再給她找個(gè)工作唄�！卑肿叱鋈撞�，又回頭說：“姑娘就是懷孕了�！�
爸說完，就拉開大門自顧自地走了。媽一個(gè)人愣在院里。她想不明白：人家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咋辦？
爸戴著墨鏡從院里走過的時(shí)候，領(lǐng)居們都在竊竊私語：“可能又替兒子相對象兒去了�！�
有個(gè)老人嘆了口氣：“唉，這年頭兒……”
今天是美術(shù)班語文期中考試。四和美紅坐在一起。小芮、小玉、寶柱他們都在打小抄兒。
四目不斜視，她從來就不會抄襲。
兩天后，語文老師公布分?jǐn)?shù)：“章晗，八十七分。陳芮，九十九分。喬娜……”
四純凈的雙眸目不斜視，平靜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。她在內(nèi)心獨(dú)白：“我絕不打小抄。這不是我的性格。我就要靠自己的努力去奮斗……”
體育課上，四在按老師的要求做倒立、上單杠。體育老師表揚(yáng)她：“你很有體育天分，你的身體柔韌性太好了，考體育專業(yè)學(xué)體操就好了�！�
輪到喬娜做單杠動作了。突然，她的褲子咧開襠了。四憋住笑，臉上被憋得紅紅的。喬娜趁老師不注意，偷偷兒倒退著一步步“逃”走了。四憋了很久的笑，這才爆發(fā)出來。
“笑什么笑！有什么好笑的！全體集合！”老師不明就里，教訓(xùn)四道�？墒�，四還是憋不住笑，笑得直不起腰。全班開始列隊(duì)整理。老師不再理四，宣布：“解散！”
四和榮又互相招呼著，要趁下午自習(xí)課的時(shí)間出去寫生。
兩人走過鋪墊著磚頭的水溝。這時(shí)，太陽已經(jīng)西斜，天馬上就要黑了。榮在四的前面走，他身上的衣服很破舊。四在他的后面跟著，看著他的背影一直在沉思著。
四的眼前又出現(xiàn)了兩人那天晚上打羽毛球的情景140。就是為了表現(xiàn)自己的不服輸，才那樣跟他“血戰(zhàn)到底”，那，可能就是自己的性格吧？人這輩子，能不能有出息，完全看自己的努力如何，靠任何人都不行，哪怕他是你的愛人。愛人是用來愛的，兩人有苦同受，有福同享，任何時(shí)候都像一個(gè)人一樣，那才是愛人。
榮在救自己時(shí)的表現(xiàn)，那是不是愛人的表現(xiàn)呢？換成別人，會不會也那樣做呢？
榮對自己說過：“咱倆畢業(yè)再考中央美院吧！”那時(shí)候的那種話，是不是榮在暗示自己什么呢？
榮經(jīng)常單獨(dú)用功畫畫，最后累得神經(jīng)出了毛病，這樣的人，是不是可以委托終身呢？
在農(nóng)場的那場夢，雖然自己惡心得要死，可那是不是上帝的昭示呢？夢里，榮保護(hù)著自己，說：“別怕，有我呢！”
四看著榮融化在眩目夕陽里的身影，她的眼里有了深深的意味。她在心里做了一個(gè)大膽的決定。
夕陽在天空渲染著色彩，彩云被鑲上了金邊兒。四在全神貫注地畫水彩。她的畫暢快淋漓。四的神情充滿了靜穆。河水在她身邊歡快地流淌。
榮也在一邊畫水彩。他望著晚霞的神情分外專注。
晚霞美哉壯哉的景象令人陶醉。
榮望著天空，他被天上的色彩深深感動了，他的心里，有什么思緒在涌動，令他不能安下心來繼續(xù)畫。
晚霞在漸漸逝去，一會兒，暗夜上場了。四已經(jīng)畫完，她還在忘情地盯著眼前的景色一動不動地看著。
榮坐在她的旁邊，也在看著眼前的一切。兩人誰都不說話，生怕一開口就驚擾了這神圣的天上美景。
不知過了多長時(shí)間，榮首先打破了沉默：“你在想什么？”
四半晌才答道：“什么都沒想。就是覺得，眼前的一切，美好而深刻，讓人感動得想哭�！�
榮撿起一顆石子兒向河里扔去，河里起了一圈兒水波，水波逐漸向外擴(kuò)散，直至消失。
他又投了一顆石子兒。他的臉被天光映得很清晰。
四仍不說話。
榮站了起來，又坐下。然后，他又站了起來，在河卵石上反復(fù)踱步。
榮走到了四的身邊，他想說什么，但終于沒說出口。
四似乎在等待著他說話。
榮緊張得握著拳頭，他的頭上冒出了晶瑩的汗珠�！拔�，我……”他欲言又止，像結(jié)巴一樣語不成句。
四始終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。
過了很多久很久，榮終于豁出去了，大膽地說：“我，我……我很喜歡你……”
天空的最后一點(diǎn)光亮被夜幕合上了。四的心里有一首歌：“我和你攜手走過河流，你說，我來背你吧，不要讓河水打濕了你的褲角。我和你并肩走過大街，你說，你在我身邊走吧，不要讓車撞到你。我和你一前一后走在人流中，你說，跟上來吧，我怕你走失。啊——我和你呀，就這樣一直走下去，走到兩鬢染白霜，我和你呀，就這樣走下去，一直走到地老天荒，人生終點(diǎn)。啊……”
河水在夜空的映照下閃著波光……流水聲兒汩汩綿長……